请分我一勺糖

流水的cp,铁打的张译

【均立】来世

  

  

  

  

  

  元丰六年冬,天大雪,三日不止。


寒风呼啸,裹挟着鹅毛大雪簌簌的下,青石板的地面虽有下人时常清扫,仍还是积起一层薄雪。


窗外,树木干枯的枝桠被积雪压弯脊梁,不时因不堪重负落下一片雪来,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相府内本就冷硬的青黑高墙更显阴森压抑。


何立的房内早已燃起炭火,烘得房内暖和一片,关下的窗台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何立仅穿一身单薄青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账本。


孙均趴在桌旁,被暖气熏得昏昏欲睡,几番挣扎后,慢慢阖上了眼,静谧的房内,只有炭盆燃烧偶尔传来的轻微崩裂声。


何立大致翻完了账目,合上书页,他朝着孙均看去,孙均呼吸绵长,也不知睡了多久了。


何立单手撑着额角望着孙均,良久,嘴角扬起,轻声开口


“孙均。”


“嗯…”


熟睡的孙均没有任何动作,但何立却清楚的听到了那声含糊的应答,带着困倦。


何立有些讶然,眉梢微微扬起,再次开口


“孙均?”


“…嗯。”


这次孙均有了动作,他眼皮颤了颤,勉力睁开了双眼,许是刚睡醒,他显得没什么精神,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脸颊一侧被压出褶皱痕迹,红了一片,在窗外朦胧透入的光中,他望向何立的双眸中还带着困倦的水光。


何立笑了笑,又唤了一声


“孙均。”


“嗯。”


何立也不说什么事,只是望向孙均的眸子带着笑,一遍一遍唤着,孙均也认真的看着何立,一遍一遍回应,从不让何立的呼唤落空。


等到何立终于玩腻了停下时,孙均才问道


“怎么了?”


炭火燃得太旺,房中多出些闷热,何立展开折扇摇了摇,只露出带着狡黠笑意的眸子。


“无事,只是叫叫你。”


孙均点了点头,半分不恼,起身将那炭火盖了些,让房中保持何立舒适的暖度。


“你不嫌烦吗?”


孙均望着何立摇了摇头,瞧着有些不解,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那我唤你你都会应答?”


孙均理所当然的点头,上前伸出手抽走了何立手中的折扇。


“当然,不过扇子冬日便收起来吧,若是染上风寒,身子不舒服不说,还得喝药。”


何立也不阻拦,看着他将扇子收进匣子中。


孙均收好折扇后,将窗子推出一条缝隙,向外看了一眼,在风灌进来之前又合上了。


“我该走了,再久就无法解释了。”


孙均边说着,边披上甲胄。


何立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他们的相恋,是相府里深藏的秘密,无人知晓。


阴晴不定的何总管和冷漠无情的孙副统领相恋,怕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但事情确实发生了。


何立不知孙均喜欢他什么,但他是第一眼就看上了孙均。


那般意气风发,在沉闷压抑的相府中如同一阵带着凉意的穿堂风,摸不着、抓不住,却又实实在在惹人喜爱。


孙均站在门口准备开门时,突然顿住了,转身大步流星走到何立面前,半蹲下身,眼中闪着光。


何立失笑,观他模样,他怕是想讨上一吻再走。


没了折扇,何立曲起清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孙均的头。


“快走吧。”


孙均不满意的握住何立还未收回的手,眼睛望着何立,在他半开的掌心处落下一吻。


轻轻的,像羽毛扫过,让人心底一痒。


过往的半年,他们之间的相处仅仅如此,更像是互相陪伴、相互依靠。




第二日,孙均又来了,雪还没停,下得人心中沉甸甸的,连心情都不甚明朗了。


“我们走吧?”


孙均甲胄都未曾脱下,房内的温度将他肩膀、发丝上的雪花融化,渗入衣衫,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倚靠在软榻上的何立。


“去哪?”


“咱们离开宰相府,天下之大,咱们去哪都行。”


何立没说话,像是没听到一般,垂下头望着手中书册,瞧着看得认真,但半天都不曾翻动一页。


孙均上前,带着冬日的寒意,靠近何立,固执的再重复了一遍


“我们走吧?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了,我们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何立手中的书猛然合上,他坐起身,捏着书卷的指尖泛白,冷声道


“先不说怎么离开,如今乱世,离开了我们能去哪?哪里又安全?别傻了。”


孙均沉默了,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气氛一下沉寂下来,融雪的凉意似乎沁入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孙均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哑


“何立,你相信来世吗?”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孙均也鲜少直呼何立的名字,何立抬起眸看着孙均,没有说话。


“如果有投胎转世,不管我们谁先死,都要等着对方,好吗?”


孙均抬起头,脸上是少见的难过,他半蹲下身子,仰着头看着何立,何立愣愣的望着他的眼睛,少顷,轻轻笑了一声,软了身子,重新躺回软榻。


“若是我先死了,那岂不是要等你几年、十几年、甚至说几十年?”


孙均抿了抿唇,认真道


“如果我先死了,我会等你的。”


少年眸子里闪烁着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那般炙热又美好。


何立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孙均眼中瞬间浮起惊喜的笑意。


何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从不信神佛来世之说,又或者说,他双手沾满鲜血,不敢期待有来生。


窗外的大雪似乎停了,寒风也不再呼啸,片刻的宁静祥和。













未曾想,生离死别来得这样快,快到何立都反应不过来。


瑶琴刺来的那一刻,孙均离得太远无法阻拦,只能尽力拉过何立将其抱住,以后背生生挡住了那一刀。


直入心脏的一刀。


时间仿佛被拉长变形,被抱住的何立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诡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耳边孙均的闷哼声,还有张大声嘶力竭的


“杀!”


为什么孙均没有穿甲胄?


不合时宜的,何立脑中蹦出这个疑问,又很快给了自己解答。


昨日训练时弄坏了,何立特意让他换下来,准备今日给他换套新的。


是他让孙均换下来的。


‘呲’的一声,诡刃被抽出,孙均站立不住的倚靠在何立身上,慢慢软塌下来,顺着何立蹲下的动作倒在地上。


鲜血从胸口的伤处蔓延开来,黑色的衣衫变得更加暗沉,透着死亡的铁锈味道,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身子疼到震颤。


何立有些恍惚的望着孙均,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让他脑子一下子蒙住了,也有可能是被眼前的刺目鲜血惊住,何立呆愣的看着,没有反应。


直到下一秒,诡刃划破空气发出的啸声,引得何立迟缓的转动了一下眸子,诡刃的刀尖闪着寒芒刺来,何立反手制住瑶琴,用诡刃划破了她的喉管。


一击毙命


何立无端的想起了将诡刃递给瑶琴前自己说过的话


‘这把刀杀人向来只用一刀,你别坏我规矩。‘


那孙均呢?


何立的手颤抖到几乎握不住诡刃,‘哐当’一声,诡刃重重砸在地上。


他转身靠近孙均,孙均几乎成了一个血人,那双往日闪着光的眼睛已经变得有些浑浊,眼底的光微乎其微,但仍然固执的望着何立的方向。


何立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擦去他嘴角的鲜血,但怎么都擦不干净,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扯着袖子不断擦着,青色衣袖也变得血腥脏污,仿佛只要擦干净,孙均就能变回以前的模样。


孙均瞳孔有些涣散,他慢慢抬起手靠近何立的脸,呛着血的嗓音嘶哑又微弱


“…别…..哭…..”


何立没有哭,从记事起,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了,但他此时的眼神仿佛就是在哭泣。


何立抬起手想握住孙均的手,在抬手的一瞬间,孙均悬在半空的手掌滑落,何立的手只抓到一片虚无。


那双眸子彻底暗了。


何立的天好像也跟着那眸子一起暗了。


“…..孙均?”


何立听见自己颤着嗓子开口


没有回应


“孙均。”


仍是一片死寂


何立第一次变得固执,他一遍一遍唤着孙均的名字,但那人的眼睛已经合上,再也没有人耐心的遍遍应答。


“…….骗子。”


“骗子。”


何立还是没有哭,他哭不出来,只觉得心里荒了一块,他第一次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答应跟着孙均离开,后悔自己让他脱下甲胄,后悔让他跟着进来了……


如果不是他,孙均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何立佝偻下脊梁,喃喃道


“….都是我的错。”


何立突然想起了孙均说的来世


真的有来世吗?何立第一次祈祷,一定要有来生,哪怕不能再在一起,只要能看见他就好。






我该走的…..


何立恍惚的想着,他借着宰相秋陵渡一行逃了出去,除了那把折扇,他没带任何东西,包括之前最为宝贵的诡刃。


站在繁华的街道,何立突然感觉孤寂,天下之大,他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不知站了多久,连路过的人都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时,何立才僵硬的抬起脚步。


也许他该去寺庙,该去祈祷下一世让他们还要再遇见,该去给孙均祈福,让他下辈子性命无忧。


但寺庙僧人不收他,为首的主持说


“你六根未尽,不能皈依佛门。”


所以寺庙中多了个带发修行的居士,他从不与人交流,整日祈佛诵经,常伴青灯古佛。


就这样,直到两鬓斑白,何立这才恍然发现


自己已经记不清孙均的模样了


这人估计是怪自己不跟他走,这些年也一次未曾入梦来。


真是狠心,何立心中嗤笑,亏自己还为他祈福念经,白眼狼。


一边想着,何立一边在佛像前点上三柱香。



就这样,岁数将尽时,何立躺在榻上,浑浊的眼睛望向虚空之中。


视线慢慢暗了,何立无端开始期待起来


真的有来世吗?


黑了的眼前闪过一道光,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移动了,周遭闹哄哄一片,嘈杂极了。


身体完全动不了,直到被固定下来,何立才听清周围的声音。


一个年轻的女子好奇问道


“那半仙当真有能力吗?种下这长生树,以后咱们阿均就能安乐无忧了?”


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声应答,充满宠溺


“娘子放心,半仙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活神仙,他说阿均命中缺木,还特意指明柳木,那必然是有缘由的。”


那女子笑了几声,放轻声音哄着怀中的婴儿


“阿均…阿均….小阿均一定要快快长大。”


阿均?


何立感觉一股浓重的困意包裹了他,最后残留的思绪想着


是孙均吗?






等终于能睁开眼时,一个才刚到他膝盖处,身着华服的小男孩正在他身旁玩耍,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小男孩转过头,认真看着何立,奶声奶气的问


“你在看我吗?小树。”


树?


何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如他所言变成了一颗树,一颗栽种在池边的柳树。


小男孩又靠近几步,远处传来奶妈的惊呼声


“孙均小少爷!你可别往池边走了!”


小男孩很快被奶妈抱走了,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望着何立。


孙均,孙均,何立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笑出了声。


真好。




小男孩一天天长大,身边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总是追着他叫哥哥


“孙均哥哥,这是我阿娘给我买的糖葫芦,我先让你吃!”


小女孩声音清脆,笑的灿烂,像个小太阳,嘴角还粘着糖渍,明显是已经吃过一串了。


孙均看了她一眼,靠着柳树,双手抱胸,语气虽然冷淡,但还是带着奶音


“那一串本来就是干娘买给我的吧。”


小女孩将糖葫芦藏在身后,嬉笑一声,嘟着嘴撒娇


“那我还想吃,孙均哥哥~”


何立瞧着觉得可爱,但孙均似乎毫无感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给你了给你了,别打扰我。”


孙均靠着柳树坐下,小女孩也舔着糖葫芦凑了上来,含糊不清的问


“孙均哥哥,为什么你总到柳树边来呀?”


孙均抬头望着被风吹动的柳树垂条,良久


“我也不知道,只是总觉得这树有灵,像是在哪见过。”


“有灵?”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柳树


“大树,你叫什么名字呀?”


何立笑着蹲下身


’我叫何立。‘


可惜,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只能听见柳枝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没有得到回应,小女孩转身问孙均


“他有名字吗?”


孙均迷茫一瞬,摇了摇头


“那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孙均脑中瞬间闪过前几日别人送来的火红狐狸


“…..狐狸。”


“狐狸?”


小女孩不理解


“树为什么要叫狐狸?”


孙均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就叫狐狸。”


何立无奈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三言两语便被改了姓名。


小女孩大概是觉得无聊,转身跑走了。


孙均抬起头,认认真真唤了声


“狐狸。”


‘嗯。’


“狐狸。”


‘嗯。’


就像是上一世一般,只是换做何立一声声耐心应答着。


虽然孙均听不见。





慢慢过了几年,孙均十岁了,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何立还颇有些感叹,原来养孩子是这个模样。


跟孙均形影不离的小女孩也换上鹅黄色的漂亮纱裙,可爱又乖巧。


“孙均哥哥,阿娘说我们以后会成亲,成亲是什么?是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孙均拔掉柳树旁的杂草


“我们不会成亲。”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小女孩有些伤心,瘪着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何立的目光在孙均和小女孩之间来回切换,心中暗自摇头,觉得他不解风情。


“因为我只把你当妹妹,成亲是要两个人相爱才可以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还是有些难过。


“好吧。”













又是十年过去,孙均长得跟之前一般高了,但他还是喜欢待在柳树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像是和柳树相依相伴。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一个少女的声音脆生生响起,之前的小女孩也长大了,漂亮伶俐。


孙均头也没回


“干什么?”


“阿娘说,我不能再拖了,今年就要成婚,你….”


少女欲言又止,咬着唇,眼中满是悲伤和难过


“知道了,到时候我会送上贺礼的。”


孙均平淡回应


“孙均!你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少女带着哭腔控诉,泪水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梨花带雨。


可惜孙均根本未曾回头,这一幕他看不见。


“我也说过,我们不会成婚,我只是把你当妹妹。”


少女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恶狠狠的骂道


“孙均你个混蛋!我讨厌你!”


说完哭着转身跑开。


何立‘诶—-‘了一声,没人听见,但孙均好像感知到了,他抬起头看着柳树。


“狐狸,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静悄悄的,只有一阵风吹过,孙均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后来,那姑娘大概嫁人了,再也没出现过,孙均倒是一直未曾娶妻,陪伴在柳树身旁。


家中长辈也不是没动过挪走柳树的想法,但被孙均发现了,孙均勃然大怒,声称如果有一天柳树不见了,他也不会再留下来。


无法,只能看着孙均整日坐在柳树旁读书习字,说起来,这一世的孙均成了个文人墨客,倒有些何立的影子。


就这样,孙均从青壮变得年老,何立见证了他的一生。














如果能这样,该有多好。


何立是真的不记得孙均的脸了,所以在死前最后的幻想中,那张脸是模糊一片的。


他叹息一声,眼前漆黑一片,思绪变得越来越混沌飘忽。


最后一刻,他眼皮颤动几下,一滴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


孙均,你个骗子


说好要等我的。

  

  

  

  

 点这里➡️这个可以当成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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